小孩高考吗，小孩参加高考
《象牙塔外的门》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像一串淬了火的烙印，在教室后方那片墨绿的黑板上，一天天灼烧着，林小满的目光胶着于那些猩红的粉笔字，它们不再是数字，而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正贪婪地蚕食着她窗台上那盆多肉植物的生机，那是妈妈上周送来的，语带期许：“好养活，跟你们这代孩子不一样，不用天天盯着也能长大。”
妈妈或许说错了,多肉无需凝视，只需阳光与静默便能舒展筋骨，可高考不行，从高一开始，她的生命便被切割成一道道精准的几何图形：清晨六点半的锐角三角形，从教室到食堂的平行线，晚自习十点那个无限循环的圆形，老师说，这是“通往象牙塔的唯一独木桥”，桥的那头，是“大学”，是“自由”，是“……”，可林小满站在桥的这一头，看到的却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和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焦虑与汗水的咸涩气息。
她第一次对这条“独木桥”的唯一性产生怀疑，是在市美术馆那个沉闷的午后，那天，她逃离了令人窒息的数学课，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最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拐进了那座寂静的建筑，在一个被阳光照亮的角落，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围着一幅油画写生，他们笔下的街巷，全然没有教科书里严谨的“透视法则”，线条歪斜，色彩大胆，却充满了教科书上永远无法描摹的、滚烫的烟火气，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奶奶注意到了她，浑浊却清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她递过来一张画纸和一支炭笔：“小姑娘，来试试？不用画得像，画出你心里的样子就好。”
林小满握着画笔的手微微颤抖,她习惯了画标准的几何体，遵循老师口中神圣的“明暗五大调”，却从未触碰过“心里的样子”，那天下午，她画了一条通往天国的楼梯，台阶上开满了妈妈钟爱的那种月季，花瓣上凝结着永不融化的、晶莹的雪，老人看完，布满岁月沟壑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温和：“这楼梯，走得累吧？”
走出美术馆时,暮色温柔，金色的余晖为城市镀上了一层暖边，林小满的心中，仿佛有一扇窗被悄然推开，她忽然明白，世界或许不止一种活法，老师口中的“象牙塔”是金碧辉煌的，可那座塔里，真的能装下所有“可能性”吗？那个想画一辈子楼梯的老人，他的“象牙塔”，又安放在何处？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发了芽，她开始偷偷在笔记本的角落，捕捉那些“无用”的瞬间：数学老师头顶飞过的一只孤鸟，窗外梧桐树上跳跃的松鼠，食堂阿姨打菜时手腕上那只叮当作响的银镯子……这些速写被她藏在课本的最底层，像一群不敢见光的秘密，却在无人时，给她带来片刻喘息。
秘密被揭开的那天,是模拟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林小满的数学依然不甚理想，排名又滑落了十几位，班主任在办公室里，指着成绩单，眉头紧锁：“小满，你最近是不是心思没在学习上？你看你同桌，人家每天刷题到凌晨，你呢？”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将她钉在原地，无处遁形，她低着头，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却无法平息内心的风暴。
晚上回家,妈妈一边给她剥着橙子，一边念叨着：“隔壁王阿姨家的儿子，这次模拟考全市前十，你要是有他一半努力，我和你爸就烧高香了。”橙子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林小满却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猛地将那个画满“无用”东西的笔记本摔在桌上，橙子皮应声滚落：“谁说只有考上大学才有未来？我想画画，我想画那些没人看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固了,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手中的橙子停在半空，爸爸从报纸后面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错愕与不解，压抑了多年的委屈、焦虑与迷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林小满哭着喊道：“你们只看排名，只看分数！你们问过我，快乐吗？”
那天晚上,林小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清冷的银线，她想起美术馆里的老人，想起画笔下那条通往天国的楼梯，她终于明白，她一直试图逃离的，或许并非高考本身，而是那种“只有一条路可走”的、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第二天清晨,妈妈敲开了她的房门，手里端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牛奶，她没有多言，只是将牛奶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门票，递了过去：“周末有个青少年画展，你同学妈妈说你去过美术馆，或许你会感兴趣。”林小满愣住了，她清晰地看到妈妈眼眶泛着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爸说……不管你以后想干什么，总要开心才行。”
那张门票被林小满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课本里,像夹住了一整个春天，她依然在刷题，依然在深夜的台灯下奋战，但笔记本角落里的“无用”东西，却越来越多，越来越鲜活，她开始懂得，高考或许是一座桥，但它并非唯一的桥，桥的这头，有父母的期待，也有自己的迷茫；桥的那头，有大学的门槛，也有更广阔的世界，而无论在哪一头，都该有画笔下那些“无用”却真实的东西——那是属于她自己的，通往“自由”的门。
高考结束那天,林小满走出考场，盛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刺得她微微眯起双眼，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考前的紧张与焦灼，只剩下夏天独有的、青草与泥土混合的芬芳，她不知道自己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也不知道未来的路将通向何方，但她知道，窗台上的那盆多肉，又长出了几片饱满的新叶，绿得生机勃勃，充满了向上的力量，而她心里的那颗种子，也终于破土而出，向着有光的地方，努力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