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生的汤，高考生汤谱

《熬汤记》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悬在教室右上角，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悬在每个人心尖上，滚烫得让人不敢直视，林晚晚的目光黏在那串数字上，它仿佛在无声地跳动，每一次跃动都牵扯着她的神经，让她的眼皮沉重得快要坠下来，连握着笔的指尖都沁出了一层薄汗，课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像一座座沉默的孤岛，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文字，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黑色蚂蚁,正不知疲倦地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耐心。

晚晚的奶奶总说：“读书和熬汤是一个理儿，都得用文火慢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此刻，晚晚却觉得自己像被一股脑儿丢进高压锅里的食材，在无形的压力下翻滚、煎熬，连骨头缝里都冒着焦躁的蒸汽，晚晚的家在老城区，一栋带着天井的旧式民居，奶奶的汤香，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那香气带着药材的微苦与肉类的醇厚，总能穿透两条窄窄的巷子，精准地钻进晚晚的鼻腔，像一只温柔的手，将她从题海的漩涡中短暂地捞起,送回现实的岸边。

晚晚记忆中的汤，是奶奶的“秘方”，说是秘方，其实简单得近乎朴素：一只养足岁的土鸡，几颗饱满的红枣，一小把枸杞，再配上几片老姜，真正的秘诀，在于那看不见的火候与耐心，先是猛火将水煮沸，耐心地撇去浮沫，那浮沫是鸡的浊气与杂质，撇得越干净，汤底才越是清亮澄澈；而后转为文火，慢炖两个时辰，让时间与温度温柔地催促，直到鸡肉酥烂，精华尽数融于汤中，晚晚从前总嫌奶奶啰嗦，那些“浮沫”与“火候”的道理，直到高三这场漫长的“熬炼”中,她才真正品出其中蕴含的人生况味。

离高考仅剩一个月，晚晚开始失眠，躺在床上，天花板上一道道干裂的纹路，在黑暗中蔓延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想起奶奶熬汤时，总是静静地坐在灶边，往灶膛里添柴，凝神看着火候，眼神专注而虔诚，仿佛在侍弄一件稀世珍宝，晚晚的心头忽然一动：自己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熬一锅汤？不为果腹，只为找回那种在漫长等待中沉淀下来的、笃定的耐心。

周末回家，晚晚一头扎进厨房，学着奶奶的样子，从冰箱里取出那只老母鸡，那是奶奶早前特意买下的，说要等晚晚高考时为她补足元气，鸡的脚掌上厚厚的茧，无声地诉说着它生前走过的路，踏实而稳健，晚晚笨手笨脚地给鸡焯水，滚水“滋啦”一声，溅了她一脸，水汽氤氲中，浮沫果然一层层地涌出，带着腥气，她屏住呼吸，用勺子一圈圈仔细地撇，直到汤面变得清澈如镜,能清晰地映出她那张写满疲惫的脸。

接下来是慢火，晚晚将鸡、红枣、枸杞、姜片一同放进砂锅，坐在灶边，看着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锅底，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和砂锅里偶尔传来的“咕嘟”声，像一首最质朴的摇篮曲，晚晚忽然觉得，这声音比任何助眠的乐曲都更有效，她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奶奶身旁，看她熬汤，阳光从天井的格栅中筛落，在奶奶银白的发丝上跳跃，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那时候，她总觉得时间太慢，一心盼着快快长大；而此刻，她多想把时间也熬成一锅浓汤，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淀出独一无二的滋味。

汤炖了一个时辰，满屋子都弥漫开一种令人心安的香气，晚晚轻轻揭开锅盖，鸡肉已经炖得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便能脱骨，她盛出一碗，汤色是温暖的琥珀色，清澈见底，几颗饱满的枸杞点缀其间，像沉睡在琥珀中的星辰，她小啜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一直暖到心窝，药材的微苦与鸡肉的甘甜在舌尖奇妙地交织，这滋味，像极了高三的日子——有苦涩的汗水,也有微小却确凿的甜头。

晚晚将汤端回房间，放在书桌旁，她继续埋头于题海，但内心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焦躁，她想起奶奶的话：“急不得。”是啊，高考不正像这锅汤吗？需要用无数个日夜做火，把所有的知识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都慢慢地、温柔地“炖”进去，才能最终熬出专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醇厚与芬芳，她不再死死盯着倒计时，而是将目光聚焦于眼前的每一道题，像奶奶专注火候一样,心无旁骛。

晚晚的汤，从此成了她每日的功课，有时是鸡汤，有时是排骨汤，有时是清补凉，食材简单，做法也不繁复，但每一锅都盛满了她的耐心与期待，她的同桌小周发现她最近气色红润，精神焕发，忍不住问她秘诀，晚晚笑着，将奶奶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她：“我奶奶说，熬汤和读书一样，都得慢慢来，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

小周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般笑了：“那我明天也让我妈给我炖汤喝，炖个‘文火慢炖’牌的！”

高考那天，天气格外炎热，晚晚走进考场时，手心依然有些许汗意，但当她闻到校服上残留的、淡淡的汤香时，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坐在灶边，看火苗温柔舔舐锅底的模样；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揭开锅盖，凝视那碗金黄汤面的瞬间，她知道，自己早已为自己熬好了那锅最关键的汤，它盛在她的心里,足以抵御任何风雨。

成绩出来那天，晚晚考得不错，她给奶奶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哽咽，奶奶在那头笑得合不拢嘴，声音洪亮而慈爱：“我就知道，我的孙女亲手熬的汤，肯定香，肯定补！”

晚晚回到家里，奶奶已经为她炖好了一锅新汤，还是那只品种的鸡，还是那些熟悉的红枣枸杞，但晚晚知道，这锅汤里，多了一样无形的佐料——是她这几个月，用坚持、等待与爱，为自己熬出来的，名为“成长”的滋味。

晚晚捧起碗，喝了一口，汤还是那么香，那么暖，她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她，祖孙俩的眼波里，都仿佛盛着一碗清澈而浓烈的汤，那汤里，有文火慢炖的坚持，有静待花开的耐心，有血脉相连的爱，还有一片被这碗汤照亮的、闪闪发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