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蛋糕，高考的蛋糕

高考的千层蛋糕

高考倒计时的日历，一页页被命运之手无情地撕下，在教室里日光灯惨白的光晕下，那翻飞的书页，仿若一块巨大蛋糕上层层叠叠、精致却脆弱的裱花，林薇的目光，死死钉在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上，那串数字仿佛被施了魔咒，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把小锤，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敲打一下，胃里也随之泛起一阵沉甸甸的酸胀，时值四月，空气中弥漫着粉笔末的微尘与无形焦虑发酵后苦涩的混合气息，连窗外那几株本该灿烂的玉兰花，也开得有些心力交瘁，花瓣边缘悄然泛起一抹焦黄,仿佛被这无形的压力灼伤。

班主任老周总在班会上挥舞着手臂，用他标志性的洪亮声音说：“同学们，高考就是一块大蛋糕，只要我们努力切好，每个人都能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可林薇望着书桌上那座由《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堆成的小山，只觉得这块所谓的“蛋糕”，里面掺满了硌人的玻璃碴，她无意识地用圆规尖在草稿纸上画着，纸面上很快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嵌套的同心圆，像一块被反复切割、结构复杂的千层糕，每一层都压着不同的知识重担：椭圆的标准方程、导数的几何意义、立体几何的空间向量……这些冰冷的符号在她眼前渐渐模糊、旋转，最终幻化成老周挥舞的手臂，幻化成母亲每周送来、浮着油花的排骨汤，幻化成同桌小美藏在数学练习册下的《小时代》——那本书页间，还夹着她某次模拟考试的草稿纸，上面有她用红笔写下的、笔迹颤抖的“再努力一点”。

第一次模拟考成绩揭晓的那天，林薇的世界，那块精心构筑的蛋糕，轰然塌陷了一半，数学卷子最后两道大题的答题栏，空得像个被粗暴挖走的蛋糕胚，旁边用红笔写下的刺眼“48”，像一道流血的伤口，她死死盯着那个数字，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能听见那蛋糕胚在想象的烤箱里膨胀、发出细微的裂响，然后彻底崩塌，放学后，她没有回家，只是沿着护城河漫无目的地走着，河水浑浊，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尚未打发均匀、质地粗糙的奶油，路过街角的蛋糕店时，玻璃橱窗里，一个草莓慕斯正静静地躺着，裱花挤得精致而脆弱，让她想起班主任老周办公室里那盆养了三年的绿萝，总是在即将抽出新芽的欣喜时刻，被某个匆忙的学生不小心碰断枝桠,徒留一声叹息。

第二次模考来临前，林薇把闹钟调到了凌晨四点半，在台灯投下的那圈孤寂的光晕里，她成了一台精密而疲惫的搅拌机，将函数图像、文言实词、化学反应方程式……所有这些冰冷的食材，一股脑地搅在一起，搅得她头晕眼花，神思恍惚，有天凌晨，实在困得无法支撑，她竟将厚厚的错题本当成了枕头，在冰冷的硬皮纸上沉沉睡去，醒来时，脸上印着红色的钢笔痕迹，像蛋糕上不小心滴落的食用色素，晕染开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母亲进来送牛奶，看见她眼底浓重的青黑，像两抹化不开的淤青，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温热的牛奶放在桌角，像拂去一片尘埃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手掌的温度，带着厨房的烟火气，像刚从烤箱里取出的蛋糕模，暖烘烘的,还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焦香。

高考前三天，学校意外地停课了，林薇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马纹般的影子，寂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她翻出高一时的日记本，扉页上“我要考去北京”的字迹，已被时光晕染得模糊，像蛋糕上融化的奶油，带着一丝甜美的伤感，忽然，她想起高一的运动会，她报名了八百米，跑到最后一圈时，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却清晰地听见全班同学在喊“林薇加油”，那声音像潮水般涌来，推着她踉踉跄跄地冲过了终点线，那天，她拿到了铜牌，奖牌的金属边缘硌着脖颈，却笑得像个傻子，第一次尝到了汗水浇灌出的、微不足道的甜头。

高考那两天，天气出奇地晴朗，考场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那声音，极轻极细，却像奶油刮刀小心翼翼地刮过蛋糕表面的细微声响，带着一种专注的美感，林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擂鼓般的心跳，将那些滚烫的知识点，像打发蛋白一样，在脑海中反复搅打、提纯，稳稳地、一丝不苟地铺在答题卡的方格里，当最后一门英语的结束铃声响起，她合上笔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布满裂痕的蛋糕，好像悄悄地，在无人察觉的时刻,长出了一层蓬松而温柔的奶油顶。

查分那天，林薇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颤抖，屏幕上跳出的数字，比她的预估高了整整30分，她尖叫着跳起来，激动得撞倒了书架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像一块被温柔掰开的蛋糕胚，露出里面层层叠叠、松软香甜的内里，母亲冲进来紧紧抱住她，滚烫的眼泪掉在她肩上，像滚热的糖浆淋在刚刚出炉的蛋糕上，甜得有些发烫,却也暖得人心发颤。

后来，林薇收到了北京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学前，她特意去了街角那家蛋糕店，订了一个小小的蛋糕，裱花师问她想要什么款式，她笑着说：“就做个千层蛋糕吧，每一层，都要不一样。”拿到蛋糕时，她惊喜地发现，裱花师在顶层，竟用巧克力酱写了个小小的“加油”，那笔触歪歪扭扭，笨拙而真诚，像极了当年她在草稿纸上画下的、那个迷茫又坚持的同心圆。

原来，高考这块蛋糕，从来不是一块用来独享的甜点，它是父母凌晨五点的厨房里，飘出的那碗粥的暖香；是老师粉笔灰里，藏着的殷切期待；是同学塞进笔袋里的那颗，清凉又提神的薄荷糖；更是无数个看似熬不过去的深夜里，自己偷偷给自己加的那勺糖，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日子，那些在崩溃边缘又咬着牙站起来的瞬间，都成了这块蛋糕里最扎实的胚，最绵密的馅，正是这些平凡而滚烫的人间烟火，共同烘焙了这块名为“高考”的蛋糕，让它在往后的岁月里，始终散发着一种温暖的、带着生命韧性的甜香，提醒着她，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终将成为她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独一无二的味蕾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