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高考,1976年高考数学试卷
破晓前的答卷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暑气如烧红的烙铁般炙烤着大地,蝉鸣声嘶力竭地穿透了低矮的屋檐,在江南一个被稻田环抱的小镇上,十七岁的李建国正蹲在自家斑驳的土坯房里,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一遍遍摩挲着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复习资料,纸页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已经洇开,但他记得老师说过,高考是"知识青年"改变命运的唯一通道,这一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惊雷般炸响在神州大地上,无数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的年轻人,突然望见了命运裂缝中透进的第一缕光。
李建国的手心沁满汗珠,他攥着那支用得只剩小半截的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深深的印痕,这些日子,他白天在生产队里弯腰插秧,傍晚收工后便躲进闷热的阁楼复习,煤油快燃尽了,他就借着清冷的月光背诵《政治经济学》里的剩余价值理论,窗外的蛙鸣与远处的犬吠交织成背景音,邻居张婶总端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来看他,笑着打趣:"建国啊,你这是想骑着纸鸢飞出咱们的穷窝窝啊?"他只是把课本抱得更紧,眼底的倔强比煤油灯更亮,他的父亲,一个在土改中分到田地的老农,虽不懂什么"高考",却隐约明白这是国家重新"选人才"的大事,便默默把家里攒了半年的、还带着余温的鸡蛋塞进他的布包:"去吧,考上了,爹就给你煮一碗卧两个荷包蛋的长寿面——要卧得圆圆的,像天上的月亮。"
考场设在县城中学的红砖教学楼里,那是小镇上最气派的建筑,李建国走进教室时,心跳得像擂鼓,手心沁出的汗水几乎要浸透试卷,教室里坐满了人,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有的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有的在煤矿井下挖过煤,身上还带着煤灰;有的在牧区放过羊,呼出的气息带着青草的芬芳;有的刚从田埂上直起腰,裤脚还沾着新鲜的泥点,监考老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站在讲台上,声音沉稳如钟:"同志们,这次考试是公平的,只看你们的真本事。"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声,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后来才知道,她为了赶考,三天三夜没合眼,在拖拉机上睡着了,醒来时鞋都跑掉了一只,脚底磨出了血泡。
试卷发下来时,李建国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第一道题是"解释下列名词概念",他看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时,突然愣住了,这个词他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听过无数次,那时它被写在墙上,和"打倒走资派"的标语贴在一起,带着某种政治的锋芒;可现在,它出现在高考试卷上,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头,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想起在公社礼堂里,老支书拿着报纸念文件,声音洪亮:"同志们,要实事求是,不能搞形式主义!"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这场考试或许不只是为了考大学,更是为了找回被颠倒了十年的"常识"——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知识、尊严、未来的朴素真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幅泼墨画,李建国走出考场,看见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张婶远远地朝他挥着手,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桃子,桃子尖上还沾着露水,在夕阳下闪着晶莹的光,他走过去,接过篮子,手指碰到张婶粗糙的手掌——那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像老树皮一样,却温暖得让人心安,张婶笑着问:"考得咋样?"他摇摇头:"不知道,但尽力了。"张婶拍了拍他的背,掌心的厚茧硌得他生疼,却带着一种踏实的力量:"尽力就好,咱庄稼人,靠的是实诚,就像这稻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等待成绩的日子,李建国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田里干活,他插秧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仿佛要把所有的焦虑都埋进泥土里,让它们随着秧苗一起生根发芽,村里的广播里天天播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新闻,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种期待,像春风拂过稻田,带来勃勃生机,那天下午,邮递员骑着自行车穿过田埂,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建国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全村的人都跑出来,围在他家院子里,连邻家的黄狗也跟着凑热闹,摇着尾巴,通知书是红色的,上面印着"北京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李建国的父亲捧着通知书,手指在"北京大学"上反复摩挲,仿佛怕这是一场梦,突然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儿子哭——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滚烫的、带着希望的眼泪,像他当年分到田地时一样,比任何丰收都让他激动。
多年后,李建国成了大学教授,他给学生讲起一九七六年的高考,总会提到那个昏暗的阁楼、那张被汗水浸软的复习资料、张婶塞给他的那篮带着露水的桃子,还有父亲手上的老茧。"你们知道吗?"他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故事,"那年的高考,考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一种信念——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相信未来会像稻田里的秧苗一样,迎着阳光生长,哪怕经历再多的风雨,也能挺直腰杆。"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金子,也照亮了学生们年轻的脸庞,他想,一九七六年,那是一个时代的破晓,而他们,是第一批看见黎明的人——他们用青春和汗水,在历史的答卷上,写下了属于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