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滕州高考,2020年滕州高考
《墨色长河》
《墨色长河》
2017年的夏天,滕州一中的梧桐叶被骄阳炙烤得卷了边,蜷缩着,仿佛在无声地抗议,蝉鸣,是那季节里唯一的、不知疲倦的鼓点,在闷热的空气里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世界包裹,高三(7)班的教室里,五十个少年将头埋进堆积如山的试卷与书本中,与世隔绝,粉笔灰在透过窗棂的斜阳里悠然浮动,像一场无声的、金色的雪,高考倒计时牌上鲜红的“30”字样,是悬在每个人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浸透衣衫的咸涩、油墨印刷的清香,以及青春独有的、焦灼而滚烫的气息。
班主任老周站在讲台上,指节因常年握笔而微微泛白,他拿起红笔,在黑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是某种节奏的宣告:“最后阶段,回归基础,别总想着攻克难题,把该拿的分稳稳攥在手里,就是胜利。”他的声音因日复一日的讲解而沙哑,眼角的皱纹深处,仿佛嵌着三十多年的粉笔灰,沉淀为岁月的勋章,教室后排,李明正对着数学错题本出神,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的辅助线,他画了又擦,橡皮屑在纸上堆成小小的丘陵,最终洇开一片模糊的水痕,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推开这间教室的门,窗台上那盆绿萝还只有几片怯生生的嫩芽,如今已枝繁叶茂,翠绿的藤蔓垂下来,像一道绿色的帘,温柔地遮住了半扇窗。
张晓雅正默写着一长串英语单词,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她的桌角,贴着一张边缘泛黄的便签,是妈妈用铅笔写的,字迹娟秀而笨拙:“按时吃饭,别熬夜。”这个每天五点半就起床与晨曦赛跑的女孩,此刻却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像一只胆小的蝴蝶,悄悄地飞向前排男生的后颈——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颜色很深,像一滴恰到好处的墨,点落在素净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种沉静的吸引力,她慌忙收回视线,脸颊如火烧云般滚烫,手中的圆珠笔在“abandon”这个词上,画了一个沉重而决绝的圈,仿佛在与什么告别。
体育生王磊刚跑完三千米,汗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啪”地一声滴在物理试卷上,瞬间晕开了牛顿第二定律的公式,他抹了把脸,粗重的喘息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咧开嘴,对同桌说:“老周说咱们体育生文化课线降了二十分!我昨晚梦见自己穿着运动服,冲过终点线,可旁边举着的牌子,赫然是‘高考总分’!”同桌笑着推了他一把,力道不小:“少做白日梦了,先把电磁感应搞懂再说,别让那二十分变成泡沫。”
教室后排的角落里,陈默正用铅笔在素描本上勾勒着窗外的流云,他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早已偷偷报考了中央美院的附中,当整个世界都在与公式和单词搏斗时,他的草稿纸却是一片不一样的天地,那里有老周讲解难题时紧锁的眉头,有张晓雅扎马尾辫时发梢划出的优美弧度,有王磊跑步时手臂摆动充满力量的剪影……这些平凡的线条,在他笔下渐渐有了呼吸,有了灵魂,像一尾尾逆流而上的鱼,奋力地游向名为“的浩瀚江河。
六月五日傍晚,老周抱着厚厚一摞墨香未散的模拟卷走进教室,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投下沉默的轮廓。“明天下午去看考场,记得带身份证和准考证。”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然后从讲台下拿出一个斑驳的纸箱,箱子上贴着“七班·2017”的字样。“这是你们三年写的周记,我都替你们收着呢。”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连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消失了,只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像春蚕在低语,李明翻到自己的第一篇周记,那稚嫩而歪扭的字迹写着:“我想考上北大,就像爸爸当年一样。”那一刻,他想起了父亲鬓角的白发,和母亲深夜为他端来的那碗热汤。
最后一晚的自习课,没有了老师的监督,空气中却多了一种肃穆的仪式感,张晓雅悄悄塞给李明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解析几何辅助线,试着连两个焦点。”王磊则把一沓画满了各种电路图和受力分析的物理笔记推到陈默面前,附带的纸条上写着:“电磁感应那章的示意图,我画得比较糙,或许对你画画有点启发。”教室里的灯光亮如白昼,却无人有归家的念头,当保安大爷来催促时,五十个少年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走廊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明天见”,那声音里,有不舍,有鼓励,更有对未知明天的无限憧憬。
六月七日清晨,滕州城下起了蒙蒙细雨,如丝如雾,为这座小城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考生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汇成一条流动的河,缓缓流向考点,李明在考场门口遇见了母亲,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桶,桶口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眶:“你爸说,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是他的骄傲。”张晓雅在考场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看见王磊正踮着脚,笨拙地给陈默整理衣领,而陈默的脖子上,赫然系着一条鲜艳的红丝带——那是体育生们相传的、最质朴的幸运符。
开考铃声响起时,雨忽然停了,一道阳光穿透云层,精准地照在“滕州一中”那块被岁月磨砺得温润的校牌上,闪闪发亮,五十个少年拿起笔,在答题卡上郑重地写下第一个答案,他们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汇成一条无声的墨色长河,在时光的河床上蜿蜒,奔流,终将各自汇入山高海阔的未来。
多年后,当李明在北京大学的未名湖畔沉思,当张晓雅在中央美院的展厅里举办个人画展,当王磊在全国田径赛的领奖台上仰望国旗,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想起2017年的那个夏天,想起滕州一中的梧桐叶,想起窗台上那盆绿了又黄的绿萝,想起老周那句沙哑却温暖的话:“你们是我带过最吵的一届,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届。”而那些在试卷上划过的痕迹,在草稿纸上画下的线条,在青春里许下的诺言,终将成为生命里最深沉、最珍贵的墨色,在岁月的长河里,永不褪色,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