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2017高考,2020新化高考
《新化答卷》
2017年的盛夏,新化县的空气里,浮动着两种交织的气息,一种是广袤稻田里泛起的、带着泥土腥甜的青涩芬芳,另一种则是全县三千余名高三学子呼出的、交织着焦灼与期待的磅礴气息,当高考成绩公布的那个傍晚,整个县城仿佛被投入沸水的茶叶,在滚烫的晚霞中尽情舒展、翻腾,最终沉淀出岁月回甘的醇厚。
这是新化县恢复高考制度以来,最具仪式感的一届,没有豪华的校车接送,没有家长身着旗袍高举“旗开得胜”的标牌,县城唯一的三所高中里,学生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旧自行车,穿行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车筐里,是用旧报纸裹得方方正正的复习资料,车把上,则挂着母亲清晨五点便煮好的、还带着温热的茶叶蛋,在湘中这片被巍峨雪峰山温柔环抱的土地上,高考从来不是一场孤军奋战的个人征程,而是一段三代人共同书写的集体记忆。
县一中的老教学楼墙上,那道“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历经四十载风雨,依旧笔触遒劲,它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回溯到1977年的那个冬天,那时,一群穿着打补丁棉袄的知青们,举着摇曳的松明火把,踏着霜雪走进考场,他们的答卷,被昏黄的油灯熏出黄褐色的晕圈,却意外地照亮了无数农家子弟沉寂的命运,四十年后,2017届的考生们坐在窗明几净、装有空调的考场里,指尖划过光滑的答题卡,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窗外,玉兰花瓣悄然飘落,铺满一地,像极了他们笔下正尽情流淌的、未来的无限可能。
文科班的陈晓雨记得,班主任老杨在最后一节课上,没有讲试卷,而是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泛黄的相册,照片里,是1999届的毕业生们,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运动服,站在斑驳的教学楼前,背景是“新化一中”四个已有些褪色的大字。“那年我们班,有八个考上了大学。”老杨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划过一张张青涩而认真的脸庞,“他们有的成了工程师,有的回到了村里当老师,也有的,正像你们一样,坐在这里,为梦想冲刺。”晓雨忽然发现,老杨的眼镜片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开来,像极了她每次模拟考失利后,母亲默默递过来那碗热汤面上,浮着的一圈温暖油花。
县城的印刷厂里,李师傅那用了三十年的油墨滚,已被磨得油亮发光,三十载春秋,他负责印刷全县的模拟试卷,滚筒每一次转动,都像在为无数个家庭,复制一份沉甸甸的希望,2017年春天,当最后一份模拟卷的油墨味还在空气中弥漫时,他的儿子也走进了考场,那个曾经在印刷厂角落里,就着机器的轰鸣声写作业的少年,如今握着笔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李师傅透过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儿子,那一刻,他忽然顿悟,那些曾经印满红叉的试卷,原来并非失败的印记,而是少年砥砺前行、镌刻着成长的勋章。
高考结束那天的傍晚,整个新化县都沉醉在栀子花馥郁的香气里,考生们撕碎的复习资料,如无数只白色的信鸽,在空中盘旋、飞舞,最终又缓缓落回地面,被清洁工扫进簸箕,却扫不走空气中飞扬的尘埃,也扫不走那段青春的记忆,晓雨走出考场时,一眼就看见母亲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一束新采的栀子花,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考得怎么样?”母亲没有问那个冰冷的数字,只是温柔地将花别在晓雨的校服上,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瞬间想起了无数个深夜,母亲悄悄放在书桌旁,那杯永远温热着的牛奶。
成绩公布那天,新化县的政务大厅里,挤满了前来查分的家长,当电子屏幕上清晰地跳出“陈晓雨 623分”时,母亲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激动得指甲深深掐进了他的掌心,而远在广州打工的父亲,在嘈杂的工厂车间里,看着手机短信里那个数字,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袅袅升起的烟灰,悄然飘落在冰冷的机器零件上,像一场无声的、却又最为盛大的庆祝。
这个夏天,新化县有216人考上重点大学,创下了历史新高,但比这个数字更动人的,是那些与梦想失之交臂的孩子们,他们没有选择在原地复读,而是带着少年的勇气,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去省城闯荡,或是静下心来,跟着父亲潜心学习一门世代相传的手艺,他们明白,高考并非人生的唯一答案,就像雪峰山的溪流,有的奔腾汇入资江,奔赴更广阔的江河;有的则静静渗入稻田,滋养着脚下的土地,但无论去向何方,它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深情地回馈着这片生养它们的故土。
当秋风卷起金黄的落叶,新化县一中的公告栏上,贴出了2017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晓雨站在照片前,看见自己穿着校服的笑容旁,是老杨亲笔写下的一行字:“愿你们走出半生,归来仍是新化的少年。”目光所及,远方的晚霞正将整个县城染成一片温暖而辽阔的橘色,那色彩,浓烈而深情,仿佛四十年前,那些知青们在答卷上,用滚烫的青春和钢笔,写下未来的,最滚烫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