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节县高考,奉节县高考状元
《夔门之下》
《夔门之下》
六月的夔门,水汽氤氲,总在清晨与黄昏凝成薄雾,如轻纱般缠绕着奉节中学那栋略显斑驳的灰白教学楼,今年高考的考场被安排在三楼,窗外,长江浩荡,水色浑黄而沉静,像一块被千年岁月磨亮的青铜镜,倒映着天光云影,也倒映着教室里五十二颗年轻而忐忑的心,笔尖在答题卡上游走,发出沙沙的细响,那是青春与梦想交织的独奏,偶尔,有考生会停下笔,目光越过窗棂,投向那片连绵的青山,那苍翠的轮廓,便成了他们暂时逃离这方寸之地的精神出口。
教室后排的男生叫陈默,他的准考证上,那个“夔州街道第十七巷七号”的地址,他已经写了整整十六年,从懵懂的小学报到,到如今的高考出征,每一次提笔,笔尖似乎都会在“七号”这个数字上微微一顿,那承载了他全部童年与少年的时光,那是他的家,一间能将长江一线尽收眼底的木屋,屋檐下,常年悬挂着母亲亲手腌制的腊肉,在风中散发着质朴而温暖的咸香。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广播里传来的女声,冷静而清晰,像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了陈默飘远的思绪,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作文题上——“故乡的重量”,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他想起了出发前,父亲蹲在老屋门槛上卷烟的模样,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映亮了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庞,也映亮了他眼中那抹复杂的神色。“走出去,别回头。”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江风吹过岩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却又藏着万千欲言又止的牵挂。
走廊里,监考老师踱步的皮鞋声,规律而沉稳,如同时间的秒针,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陈默的思绪又飘回了昨晚的宿舍,室友小林正用浓重的方言给家里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炫耀的轻松:“妈,你猜这儿的粽子啥味儿?比咱家的甜多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啜泣声被极力压抑着,化作一声声模糊的应答,宿舍的灯光亮到凌晨三点,每个人的书桌上都堆着如小山般的复习资料,台灯的光晕里,青春被熬成了浓稠的墨汁,书写着对未来的期盼与不安。
窗外,一声悠长的汽笛划破长空,一艘巨大的货轮正缓缓驶过夔门,它庞大的身躯在古老的夔门面前,显得渺小而匆匆,陈默的祖父,曾是三峡工程的移民,老屋沉入波涛之前,祖父拉着他的小手,在江边的新土上,亲手种下了一棵脐橙树苗。“娃儿莫怕,”祖父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顶,“树会跟着水长高的,根也扎得深。”那棵树应该早已亭亭如盖,挂满了青涩的果实,那即将到来的酸甜滋味,是否还和记忆中祖父递来的第一瓣脐橙一样,带着阳光与江水的味道?
收卷的铃声刺耳地响起,陈默的作文还差最后一句话,他放下笔,最后一次望向窗外,奇迹般地,笼罩着夔门的云雾悄然散去,一束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恰好洒在远处的江面上,波光粼粼,如梦似幻,就在这一刻,他豁然开朗:故乡的重量,从来不在于地理上的远近,而在于那些深深镌刻在时光褶皱里的牵挂——是母亲腌腊肉时,从厨房飘来的、混合着柴火香的浓郁香气;是父亲沉默的背影,在烟锅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坚毅;是祖父种树时,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大手,传递着无言的爱与传承。
考场外的香樟树下,早已是人头攒动,家长们翘首以盼,眼神里满是焦灼与期盼,陈默的母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瘦小,她双手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桶里,是她连夜包好的饺子,每一个都饱满而精致,当陈默的身影出现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迎上去,手指在围裙上局促地搓着,仿佛那是唯一的依托。“考得……怎么样?”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所有的担忧与慈爱都藏在了这句简单的话语里。
陈默接过保温桶,隔着桶壁,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温热,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夔门,青山如黛,江水东流,亘古不变,他知道,无论将来飞得多高、走得多远,这片土地的印记,都会像祖父种的脐橙树一样,深深扎根于生命的土壤,那独特的香气,将永远萦绕在灵魂深处,成为他行囊里最珍贵、也最沉重的行装。
夕阳熔金,为整个奉节古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考场外的梧桐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仿佛在为这群少年奏响离别的序曲,他们像一群羽翼渐丰的鸟儿,即将振翅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去拥抱属于自己的未来,但他们的行囊里,除了梦想与知识,还永远装着故乡的一抔泥土,夔门的一缕云雾,以及长江深处那永不褪色的、爱与成长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