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很差,高考很差能上大学吗
《七月流火,少年行》
七月流火,少年行
七月末的蝉鸣,嘶哑得像一把生锈的旧锯子,在黏稠的空气里来回拉扯,切割着午后漫长而沉闷的时光,林远独自站在阳台的阴影里,目光落在楼下那条被暑气蒸腾得有些扭曲的街道上,一辆快递电动车呼啸而过,车斗里堆叠着印着“985”“211”字样的纸箱,五颜六色,像一群被捕获的、色彩斑斓的鸟,撞得他眼眶生疼,也刺得他心口一阵发紧。
成绩出来的那个夜晚,他在网吧包了夜,屏幕里,游戏角色在一次次的复活与倒下中循环,那机械的、永无止境的“再来一次”,竟与他此刻的人生轨迹诡异地重合,回到家,母亲早已等在客厅,眼眶红肿,将那张印着密密麻麻院校名称的志愿填报表摊在桌上,指尖微微颤抖,划过那些陌生的城市名:“咱们选个稳妥的,省内的师范就行,以后当个老师,安稳,也体面。”父亲坐在沙发一角,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烟灰缸里堆叠如山的烟蒂,像一排沉默而沉重的句号,为这个家压抑的夜晚画下注脚。
林远始终没有说话,他太熟悉那些眼神里的期待与沉重,也明白自己的分数,像一块失手的顽石,不仅砸碎了预设的轨道,更在父母精心构筑的未来蓝图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同学群里,祝贺的消息此起彼伏,有人晒出录取通知书,背景是恢弘的大学校门,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他默默退了群,指尖悬在游戏界面上,却再也无法集中半分注意力。
那段日子,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白天,他跟着父亲在尘土飞扬的建材市场奔波,在堆满钢筋水泥的工地上,汗水浸透T恤,在烈日下蒸发出白色的盐渍,晒得皮肤火辣辣地疼,晚上回家,母亲总会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可饭桌上总是沉默,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比任何责备都更让人难受,一次深夜,他听见父母在房间里低声争吵,母亲压抑的哭声透过门缝传来:“你让他复读啊!他才十八岁,现在出去能干什么?能干什么?”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无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强求不来的。”
林远站在门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高三那年的日子,每天五点起床,迎着晨曦奔赴学校;台灯亮到深夜,将影子拉得孤单而漫长;错题本堆叠起来,比最厚的字典还要厚重,可高考终究是一场没有彩排的盛大戏剧,他站在聚光灯下,却突然忘了所有精心排练过的台词,当分数真的出来时,他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早在内心深处,就已预料到这必然的结局。
转机,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林远去工地送材料,途中躲雨时,无意间路过一间画室,明亮的玻璃窗内,几个年轻人正举着画笔,神情专注,颜料在画布上恣意流淌、交融、晕染,汇成一片五彩斑斓的河,那股蓬勃的生命力,瞬间击中了他,他忽然想起遥远的童年,自己总爱用粉笔在斑驳的墙上涂涂画画,勾勒出天马行空的想象,直到有一天,被母亲发现,一顿责骂后,墙上只留下一块淡淡的、无法擦去的印迹,像他心中一个被尘封已久的梦。
那天回家,林远径直走向布满灰尘的阁楼,他翻出了一个同样落满尘埃的画箱,打开时,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松节油与时光的味道扑面而来,画笔早已干硬得像枯枝,颜料也结成了坚硬的块状,他耐心地用水一点点泡开,蘸着残存的颜料,在一张旧报纸上笨拙地画了起来,画的是窗外那棵在风雨中矗立的老槐树,雨水顺着枝叶脉络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深色的涟漪,画着画着,他忽然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把画拿给母亲看,母亲愣住了,许久,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粗糙的画纸,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探寻:“你……什么时候……”林远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妈,我想学画画。”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画纸攥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出人意料的是,父亲竟第一个表示了支持,一个晚上,父亲从床底深处摸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他年轻时画的几张素描,线条稚嫩,却充满了未经雕琢的激情。“我年轻时,也做梦当个画家,”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家里穷,饭都吃不饱,哪有那个条件,现在不同了,你有条件了,想试试,就去试试吧,别像我,留下一辈子的念想。”
林远报了一个美术集训班,画室里弥漫着浓烈的松节油气味,混合着各种颜料的芬芳,同学们来自天南海北,有人眼中有光,是为了追逐美院的梦想;有人眼神迷茫,只是想为人生另寻一条出路,林远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他每天从清晨八点画到深夜十点,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画服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斑斓色彩,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充实。
一次专业课点评,老师拿起他画的那棵老槐树,凝视许久,然后指着画中虬劲的枝干说:“你的画里,有股韧劲,这不像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带着泥土的重量和风雨的痕迹。”林远看着画中的树,忽然想起了工地里冰冷的钢筋,想起了母亲深夜端来的那碗温度刚好的热汤,想起了父亲沉默如山的背影,他终于明白,那些看似无用、甚至痛苦的过往,早已化为他笔下的养分,让他笔下的世界,有了独一无二的厚度与温度。
十二月,一场小雪悄然而至,林远收到了一封来自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他站在画室门口,看着雪花温柔地落在画架上,为冰冷的金属骨架撒上一层洁白的糖霜,母亲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她的手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以后出息了,别忘了给妈画幅像。”
林远笑着用力点头,眼眶却有些湿润,他知道,人生从来不是只有一条标准跑道,高考的失利,不过是给青春写下了一个另类的逗号,而非句点,只要心里有光,脚下便自有路,每一步,都算数,就像窗外那棵老槐树,枝桠努力伸向天空,根却深深地扎在土里,在无数个风雨的日夜里,长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模样。
雪渐渐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地洒落下来,林远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松节油的醇厚,有泥土的芬芳,更有未来那清甜的气息,他背上画箱,脚步轻快地走向画室,那背影,像是要奔赴一场与久违的自己的盛大约会。